2023年4月15—16日，笔者和搭档王慧婷律师一起参加了第10届中国婚姻家事法实务论坛。这个论坛由中国法学会婚姻家庭法学研究会、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主办，北京市法学会妇女法学研究会、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婚姻家庭法研究所承办；创办10年以来，一直坚持以文会友，需要提交有一定质量的论文才能取得与会资格。今年有200余名来自法官、学者、律师、公证员、检察官等各界别的家事法律共同体成员参与。

近年来，每届论坛都会对婚姻继承实务中的重、难点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和交流，且有最高人民法院的在职法官与会，可以说具有一定的中国婚姻家事法律实务方面“风向标”的指导意义。

在今年的论坛上，最高人民法院民一庭法官王丹作了“新时代婚姻家事审判理念和需要重点关注的几个问题”的发言。她在发言中指出：

同时，在论坛汇编的论文集中，法院系统提交的涉及“愈疗型司法”“心理疏导”“家庭教育指导”关键词的论文，总数在20篇以上。

由此，我们看到一个非常强烈的信号，即我国的人口危机倒逼家事司法审判机制改革的进一步深化，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。

此话并非危言耸听！

我国国家统计局统计的全国离婚对数从2003年的133万对涨到2019年的470万对，16年飙涨近3.5倍。为应对离婚率过高的问题，最高人民法院于2016年5月在118家中基层法院启动家事审判方式和工作机制改革工作，于2018年下发《关于进一步深化家事审判方式和工作机制改革的意见（试行）》。所以自2016年以后，婚家律师普遍的感受是通过法院诉讼离婚变难了，尤其是一审判离婚特别难，有的案子甚至要起诉多次才能判离。2021年开始实施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干脆把“离婚冷静期”作为降低离婚率的杀手锏。但是，离婚率是下来了（2021年全年全国离婚对数是284万对），而结婚人数也跌了，从2013年的峰值接近1347万对，一路下滑到2021年的764万对（2022年全年结婚登记预计不到700万对），数据近乎腰斩。与此同时，我国人口出生率下跌得更为惨重，从2016年的1786万出生人口（2015年底放开二胎）连续6年下滑，到2022年为956万。人口出现负增长，多省市出生率跌幅达40%以上，我国在2021年已经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（老龄人口占比超过14%），2030年将进入超级老龄化社会（老龄人口占比超过20%），人口危机迫在眉睫。

人口危机的成因是复杂且多方面的，如环境污染和生活压力导致不孕不育多发的问题，房价、教育、医疗等生育成本高企的问题，男女性别比高和城乡择偶梯度差问题，性别对立问题，适龄人口的人生观、价值观和婚恋观的变迁问题等，这里不展开说。但值得一提的是，随着现代互联网和手机网络信息技术的普及，大量的司法案例和与之相关的社会新闻得到广泛传播，往往引发社会热议。一方面，这些家事相关的热点话题会推动立法的进步，如2003年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〉若干问题的解释（二）》第24条所引发的反24条舆论，最终推动了2017年新的司法解释的落地；另一方面，确实有很多案例会引发社会关注、引起性别对立，使适龄人群产生恐婚恐育的心态。

而这次的家事法实务论坛之行让我们看到，“多元解纷、实质公平和利益平衡”将是家事司法理念的大势所趋，“抓前端治未病”也将是家事法律领域后续的热点，这是时代的需要，是国家的需要。既要有“愈疗型”家事司法，在一个个家事个案中让广大民众体会家事法律的温度；也要有“预疗型”婚家法律服务，从前端改变适龄人群的婚姻观念，帮助他们提前做好婚家规划，让年轻人对进入婚姻和生育子女有信心、不惧怕。这也正是我们作为婚家律师、作为法律职业共同体应当去响应时代需要和呼应司法改革大势、去进行深度思考和业务模式调整的契机。

自2018年起，我们团队就开始尝试在婚家纠纷解决中运用“法律+心理”的服务模式，逐渐树立起多元及调解的处理方式，形成“非冲突、私密性、最优解”的调解型法律服务特色。通过家事法实务论坛之行，我们也要大力开发婚姻家事规划业务和产品，衷心希望金茂所能有更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愿意一起参与，一同对新的业务模式进行探索和优化。

可能有的小伙伴要问：为什么要采用调解型的家事法律模式呢？传统的家事律师路子，就是一个案子从接案到开庭到结案，律师只考虑法律问题，按部就班、省心省力地走完程序就能赚到应得的律师费不香吗？为什么还要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去调解呢？

但是我们团队的一个共识是，家事律师代理的不只是当事人的离婚案件，还是双方和孩子的人生，甚至涉及的可能不光是这一个家庭的成员，而是更多人的人生。

在我们曾经办理或咨询的案例中，经常能看到当事人之间其实感情基础较好，并没有原则性的问题，而是存在一些误解或沟通不良，或者受到了外部因素影响，其中有一些完全是能够通过婚家危机的斡旋和辅导服务重归于好的；当然也有一些婚姻确实双方性格不合，无法继续共同生活，确实是死亡婚姻的话，还是应当及时止损、结束孽缘的。

但是，不同的分手方式对家庭和孩子造成的影响会有很大的区别：好聚好散的前夫妻，再见亦是朋友，在未来孩子相关的事务上还能有商有量。矛盾激烈甚至用过非常恶劣手段的离婚，前夫妻则相互视如寇仇，孩子夹在当中左右为难、内心冲突严重，轻则变得自卑、叛逆、学习成绩下降，重则出现心理障碍、自杀倾向；还有远期对孩子婚恋观的影响，使得孩子成年后无法进入正常健康的亲密关系，这都是父母无法好好处理离婚造成的后果。

有的家庭中一方或双方是公司法人、股东、实控人的，不能处理好离婚问题的话，更是有很大的概率会影响到公司的正常运营。例如：配偶不配合办理贷款手续造成公司资金链断裂，不签署相关文件造成公司首次公开募股（IPO）夭折，配偶抢夺公司的公章和经营管理资料造成公司无法正常运转，配偶向税务、公安、纪检等机构部门实名举报造成企业或企业主的刑事风险，配偶通过媒体、自媒体曝光隐私导致企业或企业主的名誉受损，等等。这些风险我们在婚家案件的办理过程中都看到过，对当事人的影响自不待言，如果造成公司无法经营，需要停业或裁员，也必然会波及公司其他股东及员工的家庭，改变众多无辜者的命运。

所以，我们在代理离婚的过程中，经常要与当事人复盘他们的婚姻，客观梳理为什么他们的婚姻会走到解体的地步，各自有什么样的问题和有哪些沟通不良的地方，能不能通过一些修复的方式去尝试改善关系。如果婚姻实在无法修复，则探讨如果要离婚，怎样才是其个人乃至孩子、家庭整体的真正的利益最大化。我们帮助他们从全局、从长远、从更深更广更高的维度去看待问题，接纳他们的情绪，为他们分析婚姻中的得失利弊，在斡旋的过程中引导双方释放善意，以期陪伴协助双方走过离婚的泥淖，进入新的人生阶段。在纠纷解决过程中，我们会居中作为当事人沟通的桥梁，尽量引导双方在便利、高效、保障到位的前提下找到共同的心理平衡点，尽量少地惊动婚姻外的其他人，包括其他亲友、股东、媒体等，最终达成一个双方都能认可的调解协议。同时通过整个陪伴代理的过程，我们也帮助当事人更深刻地认识婚姻、认识自身、认识人性，从而以另一种认知踏入新生活和新关系。这就是我们“非冲突、私密性、最优解”的办案宗旨，也是我们团队的家事律师之道。

不光离婚案件如此，继承、分家析产案件其实也都有类似的问题。相较于同事、朋友这种外部的弱人际关系而言，家人、手足则都是强人际关系，彼此知根知底，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；如果内部因为利益进行争斗，最终很可能多败俱伤，赢了官司却输了家族的整体利益。所以对于此类家事案件，我们也常会采用调解的思路去处理，帮助各方化解怨气，以期达成共赢的方案。

当然，并不是所有的善意都能得到回报，有时一方释放出的善意被对方认为是软弱可欺，更加恶意满满地施手段、加压力，妄图把便宜占尽。遇到这样的情况，我们当然也不会手软，有慈悲心也不能缺雷霆手段，该走的法律途径、该做的调查审计，传统律师的办案能力我们也是一样都不会少。就算走上了诉讼之路，我们也常常会给双方留一线调解的机会，有多个案子都是以打促谈，最终的结果也都不错。调解确实是我们的办案特色，但并不是我们唯一的办案手段，并不是所有案子都能用调解的方式解决。有时我们也会很寒心，我们为了双方和孩子的利益做了很多斡旋工作，最终双方却仍因为彼此的怨恨或贪欲而心存恶念，对簿公堂甚至彼此伤害。我们只能说“尊重他人命运，放下助人情结”，助有缘之人，不愿意接受调解的当事人，按传统的方式去操作就好。

看到这里，有的小伙伴可能还是会有顾虑：家事律师老是做劝和、调解工作的话，自身的收入水平是否可能会受到很大的负面影响？

其实并非如此。一方面，在处理家事争议时，通过调解解决可能是效率更高的结案方法。有的婚家案件可能会衍生出多个关联案件（如离婚案件本身可能有第一次起诉、第二次起诉，后续也可能衍生出抚养费纠纷、若干个离婚后财产纠纷、债权债务纠纷和分家析产类的共有纠纷等），如果按传统方式处理，虽然案件被拆分成多个，但实际上按标的计算律师费，各阶段加总的标的和律师费率还是一样的，可能会在一个很长的时间周期内（有的离婚后股权纠纷的处理可能会拖5年以上）才能将律师费收取到账。而调解的周期就会短得多，如果调解成功，本案的客户既可以支付相对诉讼偏少的费用，获得良好的家庭关系和社会效果；律师也可以快速结案，留出时间精力去服务更多的客户群体。

另一方面，我们也希望能在家事领域响应时代需求，跨前一步，从前端治未病，做好婚姻家事的“预疗型”综合规划，这个领域可能就是下一个业务蓝海。比如，我们可以为适龄人群提供婚前择偶和婚姻经营规划类的法律课程，帮助年轻人以有准备和负责任的态度进行择偶和婚姻经营规划；整合保险、信托、移民、海外置产、家族办公室等各类与财富管理相关的机构资源，共同研究为中产或高净值家庭提供个性化、适配化的婚前财富规划、身份规划、境内外资产安排和传承规划服务产品；为客户提供早期婚姻危机的规划和斡旋、辅导服务；还有近年来引发关注的遗产管理人、个人破产管理人等新兴领域的业务，都是值得我们去研究和探索的。

我们团队现在遇到最大的瓶颈是人手不足，团队的业务承接能力有限，值此金茂所成立35周年及事务所成立各项专业委员会之际，个人希望能整合事务所内有志于家事领域的各位同仁，勠力同心，共同开拓这一片蓝海，将金茂所的家事业务品牌做大做强。